碧姬媞
作者--亞子
鐘樓裡的大鐘沉沉地敲了十二響,分針往後跳動了一格,正指在午夜十二點整。整條街道都已經睡著了,只有路燈還照著晚歸的行人。從遠方隱約傳來陣陣高跟鞋的篤篤聲,沿著石磚道一路踏了過來。
碧姬媞在自宅門前停下腳步,從手提包中拿出鑰匙,輕輕轉開了大門,啪地將電燈打開。
「我回來了。」碧姬媞輕啓紅唇。
回答她的只有滿屋子的寂靜。客廳中央擺著一張米白色的皮草沙發,一旁的玻璃茶几上空無一物,潔淨地像是從來沒有人用過一樣。
碧姬媞疲倦的走進客廳,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上,整個人陷在了椅背和坐墊之中。然後她擠出最後一絲力氣,用最快的速度,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。鞋子飛過玄關,在鞋櫃旁歪歪扭扭地躺著。
儘管167公分的身高已經不算是嬌小了,但是沒有一個女人能抵擋得住高跟鞋的誘惑。或許,是因為男人更抵擋不住。
一陣讓人無法動彈的睡意陡然朝碧姬媞襲來,她吁了口氣,闔上雙眼,稍微轉了個身。頭枕在沙發其中一邊的扶手,細軟的褐髮散在一旁,遮住了她的半張臉。細長的睫毛微微翹起,紅唇看上去鮮嫩欲滴。一隻手隨意地勾在椅背上,另一隻手則輕放在胸前的豐滿,隨著呼吸微微的上下起伏。一雙被黑絲襪包覆的腿擱在另一邊的扶手上,雙腳交疊,略為恣意的翹著二郎腿,被長裙罩著的身體曲線若隱若現。遠看整個人側面像是個鉻綠色的V,完美的鑲嵌在沙發椅中。
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小睡了半刻鐘,碧姬媞猛然地睜開眼,被自己的意識所驚醒。
她走到浴室裡,對著鏡子一層一層地卸下偽裝。唇蜜、腮紅、睫毛膏。胸衣、束腹、黑絲襪。如同高跟鞋一樣,是個讓她又醉迷又厭惡又無法拋開的存在。有時候她也在想:少了這些小技倆,她還是碧姬媞嗎?
一個是被謊言堆砌出來的美麗幻覺,一個是永遠也不會示人的赤裸真相,她被卡在兩個夾縫之間,無法動彈。
在蓮蓬頭下讓熱水洗去了一整天的疲倦,順便帶走了一部分瑣碎的憂煩。碧姬媞罩上一件寬鬆的舊衣,栗色的長裙下擺正好過膝,本該是長袖的袖子因為縮水而拉到了七分袖,沒有腰身,沒有深V,活像是路邊攤買一送一的廉價織品。是啊,她是有其他衣服,佔了一整個櫃子:微透撩人的薄紗、編織細密的蕾絲、讓人臉紅心跳的丁字褲,只是她真心希望能有一點點的時間拋開。
碧姬媞打開門走進臥室,床上堆滿了如小山高的絨毛玩具,所以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床單該是什麼顏色,連窗台和床頭櫃上也無一幸免。從小狗到大象,從洋娃娃到粉紅兔,應有盡有。看到滿屋子的絨毛玩具,碧姬媞不禁露出了由衷的笑容,簡單,但是燦爛。
十個男人裡面,有十個會在進到這間房間以後,在十秒以內奪門而出——如果燈是開著的話。據他們的說法,這些玩具睜著大眼,展開笑靨,全都看似掛著嘲笑的表情。
所以,自然而然的,這裡除了碧姬緹自己以外,完全不會有外人踏進這裡半步。絨毛玩具就在這裡無限的蔓延,理直氣壯地霸佔了整間房,好像他們才是主人。事實上碧姬媞並不記得自己有買過什麼娃娃,只是稍微向別人透露過她有這樣的嗜好,娃娃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。有時候收藏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碧姬媞將床上的絨毛玩具推到牆邊,替自己挪出一個睡覺的空間。明明終於到了可以好好休息的時候,她卻盯著天花板,無法安睡。
Femme Fatale, 不知從何時開始眾人給了她的稱號。一方面驚豔於她的美貌,一方面卻又毫不掩飾的指責她心如蛇蠍。平常總是以微笑帶過,此時夜深人靜,她才毫無來由的為這難過了起來。
喜愛絨毛玩具的人,本質上應該也有著一顆同樣柔軟的心。
碧姬媞試著暫時忘掉一切,闔上了雙眼。她一手抱著白色娃娃兔,另一手深埋在牆邊的絨毛玩具堆裡。栗紅色的袖子包著她的肩線直到肘間,只露出半截纖細卻有力的手臂。她的身上蓋著一條灰丁寧藍色薄被,正好服貼著胸前緩緩起伏的雙峰和玲瓏有致的腰身,即使隔著睡衣和被子,從模糊的輪廓仍然看得出,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。一雙修長的小腿從睡裙下伸出,露在被子外緣。即使少了絲襪陪襯,依然掩不住那漂亮的曲線,肌膚因為少曬日光而格外白皙,在微弱的夜燈之下,仿若雕琢精細的美玉。交疊在一起的雙腳,像是一對翩然欲舞的白鴿。
幾隻零星散落的娃娃簇擁著她的身軀,環繞著有如花圈。有那麼一剎那,碧姬媞恬然的躺著,睡顏上只有純然的安詳。
就像個剛長大的孩子。
(完)